悖论字

谢谢大家。

『荒诞』病人(上)



(*说在前面,文中所有第三人称皆用“他”,无性别区分*)


        许棂泽,​是我们医院的一位传奇人物,经手过不计其数的奇特病历,因病情过于特殊,有人开玩笑说许医生经手的病人治愈率100%,死亡率73.6%,每当说到这里时大家就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了,我却笑不出来,毕竟,这数据精确的不像玩笑。

        医院在今年年底就扩建完成了,作为许医生的实习助理,我也帮着​整理档案,许医生的记录就像日记一般,除了箱子上标记了年份,每份单独的档案上都没有标记年份,这要是弄乱了可不好办了……整理过程中我发现其中一些真的是很让人在意,一些细节描述也很奇怪。


患者姓名:衔涩

入院年龄:23

症状表现:与之对话、接触的人皆会对他产生无以抵抗的好感,身体机能极弱,无法维持长时间站立或行走,暂无外伤。​

住院观察:9月13日

        第一次见到他是被警卫推进来的,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,面带微笑,看起来弱不禁风,后来的全面体检​也证实了这一点,他自称是被家属丢弃在医院门口的,调查监控无果。

        他是一个极美的人,半长的头发垂在线条分明的下颌处,​看到他的人呼吸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,平时暴躁的警卫和不耐烦的护工对他讲话时都是轻柔的,而且,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。

        他见到我时明显眼前一亮,说实话我简直无法直视他的明媚,我怕我直接对他上手,无论是做些什么,抚一下他的发丝或是掐断他的脖子,想与他接触,这让我有些不自在。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:

        “医生,您很不一样。”​

……

9月16日

​        依旧没有查明他如此虚弱的原因,在他站立或行走时实时监测的身体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,肌肉无萎缩情况,几日后决定给他进行一次肌肉力量测试。

​……

9月21日​

        去给他送水果时在他的房间遇到了另一个人,关于那人稍后再说,有一点令我比较在意,水果是他托一直照顾他的护士去买的,护士自然没有拒绝,但是要送回去时护士却坚持交给我来送,称有些害怕面对他,我也问了其他照顾过他的人,他们最近都有那种“见到他时心情特别好,对他非常有好感,离开后回忆起来却总是毛骨悚然,无比畏惧下一次见面”​的情况,很奇怪,细问为何恐惧,他们倒是答不上来,但大致是怕自己无意中做出什么犯罪行为。

​        他房间里那人我从未在医院里见过,他很年轻,和衔涩年龄相仿,那人一见我进来了便起身要离开,离开前俯身轻吻了他,我听到那人说“对不起”,神情很悲伤,同我点头致意时的微笑笑的很勉强。他还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,就像从未为什么事忧心过一样。我放下水果在他的床前坐下,看到他手腕上有淤青,从病服宽松的领口可以看到他脖颈、锁骨上斑驳密布的红色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 在我询问前他先开了口,“我爱人,”说着轻声笑了笑,“昨晚他可不是这么含蓄。”​对他我怎么都生不起气来,想指责的话说出来却是:“你身体没问题么?”他又笑了,说:“放心吧医生,我有分寸。”

        我给他讲完明天测试的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了,在自己的办公室工作时我特意注意了一下,没有别人口中“不舍离开,恐惧再见”的异象。再次​遇到递给我水果的护士的时候,我问他有没有见到那位爱人,他说没有,问起衔涩身上的淤青痕迹,他也说没有。

9月22日

        我们完全没有想到普通的力量测试对他的身体损害这么大,只是青少年级别的重量他就已面色苍白浑身冒冷汗了,因肌腱损伤测试不得不终止,从体育大学转移出来时他已经陷入昏迷。

        这次的抽血化验结果数据都比正常值低将近一半,化验科主任说机器暂时故障,这张单子没有被录入档案,也没有重新取样检测,主任在血液检测报告一栏里填写的是无异常。

……

9月24日

        他右侧手臂桡骨断裂,尺骨轻微骨折,重物击打所致,排除自残可能,身体前侧有抓痕。

        走廊监控显示除了医务护工人员和清洁工无其他可疑人员出入。​

        中午清醒了一段时间就又陷入昏迷。

……

9月28日

        医院​的一位护工自首了,新闻上也提到了,但因为信息缺失没有详细报道,被定义为意外事故,对医院影响不大。

        内部消息:护工称,即使看到安静躺着的他,不与之交谈也会有一种迫切的想要接近他的冲动,一开始可能会以为只是魅力的吸引,可慢慢的就会有可怕的念头浮上来,“在我杀了我自己之前我必须先杀了他!”接下来的话便更加没头没尾了,护工疯狂的咒骂着都是那个人的错,再也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。

……

10月2日

        他恢复得不错,尤其是心情,昨天一位护工喂他吃饭的时候把整碗粥翻在了他身上,他虽然没有生气,但是一言不发的样子更令人感到压抑,冷冷的看着别人为他擦干净身体,换了房间之后便睡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 今天我来给他喂饭,顺便聊一聊。

        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?你说我不一样。”我对于他这句话的理解是,我没有与他分别之后的恐惧感,因此是一个可以长时间接触的人,他的那位爱人应该也是特殊的。

        “对,医生你和一般的人不一样。”他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,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亏欠他的,“别人与我接触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感到恐惧,尤其是看不到我还在不断回想起我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这我知道,我确实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 “不,”很少见的,他竟会打断别人的话,“医生从见我第一面起就在防备我了,怕我对你,或让你做出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 我发现我无法反驳他,只能继续听他说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只有在面对我时才会感到恐惧,”我拿着勺子的手顿在空中,因为担心把粥​弄洒我先把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,他的视线顺着我的手又回到我身上,“就像这样,这恐惧会让你保持清醒,而不会做出出格的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 出格,是指我不会伤害他吗?​一阵沉默之后,我率先开了口,“你,一直如此吗?”

        “一直如此……每个离开我的人都忘不了我,每个忘不了我的人都害怕我,每个害怕我的人都想杀了我,”​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悲伤,或者说凄凉,“每个想杀我的人都只会弄伤我……我好疼啊,哪里都疼……医生,救救我,救救我!”

        他哭得如此哀恸,看的人也要肝肠寸断。

        他睡下了,我联系院方撤下了接下来几日衔涩的所有护工,我一人不间断地照看他。

诊断建议:安乐死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失败。)

主治医生:许棂泽

附:10月7日

        我又见到了他的爱人,今天是衔涩出院的日子。​


        真是莫名其妙的文字,​不明白为什么许医生要费大篇笔墨去记述一个无聊的故事,还有下面这则档案:


患者姓名:🤐​化

​年龄:柒

症状表现:心理问题,潜在暴力倾向。

​交谈记录:

–“你不喜欢小动物吗?”

–“不是。”

–“那是唯独不喜欢狗狗和金鱼吗?”

–“……不是。”

–“可是你父亲说你踹过家里的狗狗。”

–“它朝我呲牙!它讨厌我,它想吃了我!”

–“你怎么确定它是在讨厌你而不是其他刚好和你在一起的东西呢?”

–“我看到了,它就守在玄关,对我说,‘小鬼,滚出去!’”

–“喔你可以听懂它的话呀。”

–“我说了是看到的!哼,原来你也是瞎子。”

–“那狗狗后来是自己摔死的么?”

–“不是,是我抱着它砸下去的,不然它会先咬死我。”

–“没有被别人看到吗?”

–“看到没有我不知道,我做这些的时候旁边是有人,反正他们都是瞎子,我说不是我,他们就都说没有看到。”

–“哦~这样啊,那我再问一下小金鱼的事可以吗?”

–“嗯……虽然你也是瞎子,但你和他们不一样,不会骂我诶,你想知道什么?”

–“你是不是不喜欢它们的大尾巴呀。”

–“也不是不喜欢,就是,不剪开的话它们会死掉诶!”

–“哦!你是在帮他们治病吗?”

–“可以这么说吧,不过我没办法像医生你一样和自己的病人聊天。”

–“可是你的家人都不觉得是你剪的啊。”

–“我不是说了吗他们都是瞎子!不光看不见一直缠着小金鱼的坏东西,有时候也看不到我……”

–“这可真不是好事呢。”

–“不光有时候看不到我,留在剪刀上的鱼鳞也看不到,我还试着把自己的袜子丢在阿妈屋里,但他说我的袜子是落在走廊上的。”

–“看来你不是他们口中的怪孩子嘛。”

–“是吧!”

–“对了,你是被收养的对吗?”

–“嗯。”

–“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有和人闹过矛盾吗?就像在这个家里的一样的。”

–“福利院的人们也都是瞎子!他们全都是瞎子!瞎子!!!”

        这孩子的情绪突然越来越激动,动静惊扰到了门外的家长们,门没有锁,他们直接冲进来了,向我赔不是,我说这孩子没有什么问题,建议他们多陪陪他。

主治医生:许棂泽


        档案本身除了年份久远之外倒是没什么问题,只是放在一起的还有几片裁剪下来的当年的报纸,看报纸上批注的字迹并不是许医生的,应该是当年的助理留下的。

        第一片报纸已经发黄变脆了,但字迹尚清晰,头版头条,大字写的“赵氏灭门惨案!养子失踪至今搜寻未果”,似乎是当初全国性的大事件,但是自己从没有听说过,报纸上用红笔划出了重点,“现场留下了用受害者血液写下的字,‘他们都是瞎子’”,旁边批注“三年后”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,等一下,这是什么时候的新闻?

        我再次正视手中繁体竖版印刷的报纸的时候,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许棂泽医生。

        我颤抖着拿出第二片报纸,是内页的小篇报道,这张上面没有任何标注,我不确定是不是助理放的,依旧是繁体竖版……是D城一心理医生自杀的新闻,文末有一句“研究心理的人自己心理也容易出问题”的调侃,我笑不出来,联想起了73.6%死亡率的玩笑。

        下面这份档案是空白的,紧接着的一篇文章不是许医生的字迹,我对比了一下,和报纸上的批注字迹一样,是当年助理的日记。


伍月捌日

        今天许先生的诊室来了一位奇怪的病人,或者说奇怪的是许先生,他看似在接待一位病人,但桌子对面明明一个人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 他(们)谈的很愉快,先生也一如既往地在交谈中挥笔记录着他们的对话,我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打断先生,毕竟这情景挺吓人的,我只模糊听出了几个关键词,“灭门”,“瞎子”……我一下就想到了两个月前那起震惊全国的案子,结合现在眼前的景象,我想立刻夺门而出,这时许先生叫了我一声,要我准备两杯茶。

        我匆匆放下茶就离开了,我怕我再胡思乱想下去可能会疯掉,不,应该是许先生疯了。

        不知过了多久,我听到先生叫我进去帮忙整理档案,我进去看到桌子上的茶杯空了,先生那边的那杯没有动过。我接过档案,在放进箱子之前翻开看了一下,是空白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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